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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章五十一 玲珑心（下）

　　***为方便诸位阅读，特意标注，本章为[电视剧少侠X游戏老板]***

　　猩红的瞳孔冰冷无情，带着浓郁逼人的恶意。

　　少恭丢掉那丝不忍，心境如同无波古井，不起丝毫涟漪。这种时候，要是因为心意互通而影响到他的计划，就太过滑稽了。

　　趁着屠苏还未有多余举动，少恭轻微而小心的移动手指，在周围悄悄布下一层幻术结界。受到煞气控制的人虽然危险，但比平常要好糊弄许多，只要不作出刺激到对方的行为，其他一些好说。

　　当然，这一点也是对少恭这样的人才有用，他们足够自保，甚至反制。

　　第一层结界顺利完成，少恭松了口气，绷紧的身体微微放松，开始对结界进行加固和完善。初始的幻术能够让屠苏眼中的“自己”一动不动，接下来补充的法术，则是让这个幻术少恭更为真实可信。

　　他可没有真和屠苏动手的打算，浪费时间不说，还影响计划。

　　少恭依据结界的震动程度，大致估算出幻术的持续时间应该能超过一刻钟。他皱起眉，一刻钟有点勉强，但煞气并非易于之物，又有屠苏这个强力载体，再想延长时间，就得付出不小的代价。

　　思及此处，少恭不再迟疑，分割出一缕神识，附着在幻术之体上，那稍显木讷的幻象顿时灵活许多，双眼亦泛出明亮神采，与真人一般无二。

　　少恭缓缓呼出一口气，揉了揉太阳穴，将那股剧痛压下，转身去忙自己的事。

　　一边将所有的五味冥明子采集收好，一边放出探查法术，小心寻找。

　　从居住区绕了个大圈又回到神像附近，少恭瞄了一眼结界，又收回目光，往神像跟前走。女娲像下是一处石台，灰白色的石料染尽风霜，露出数道深刻鲜明的墨黑色痕迹。

　　这是泥土形成的纹路，被风吹着，日积月累，聚集在细小的缝隙中。

　　少恭心中一动，走过去仔细打量，又弹指敲了敲，清亮的声音告诉他，石板之后，是空的。

　　有密室不奇怪，只是这设计的……太过简陋了罢？

　　少恭伸手在两边可能的机关处按了按，石门应声落下，按照那墨黑的泥土痕迹，依次排列成向下的阶梯样式。

　　如此顺利，少恭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，极为诧异：像这类族地秘境，不该用血缘法术维系么？怎么这么容易就打开了……他还以为要找屠苏要些血液呢，原来是想多了。

　　少恭迈步向下，谨慎可能会有的机关陷阱，但一直下到地下密室，也没有任何异常。这条石阶不过一折，加起来只有四十步，以其规模来论，实在有些……小巧玲珑了。

　　这真是封印焚寂的秘境？少恭怀着几分疑惑，抬目四顾，立刻看到了一具冰封的尸体，那繁复厚重的祭祀袍服告诉他，这个人就是已经逝去的大巫祝韩休宁！

　　再无疑问，此地就是乌蒙灵谷最隐秘之处。

　　少恭摇头苦笑，他一向谨慎，这次却有些小心过头。探查法术再次放出，重点落在冰棺附近，他闭上眼，以神识相感知，不出意外地，一股阴冷微弱的气息徘徊在秘境之中，若有若无，带着奇异的灵力。

　　略微犹豫，少恭没有去碰韩休宁的尸体，仅是施展法术，将那股阴冷气息收束起来，牵引着它行动。

　　时间差不多了，结界在屠苏的攻击下，已经摇摇欲坠，每一刻都有完全破碎的危险。

　　少恭收回自己分出的那缕神识，将手中的阴冷气息抛入，转而变化印诀，将幻术结界化为清心凝神之阵，并粉碎四枚辅助丹药，在煞气仍然发作的情况下，刺激屠苏苏醒。

　　原本位于结界中的幻术之体瞬间模糊扭曲，又在那阴冷气息的作用下，渐渐清晰起来，却不再是少恭的模样，而是……韩休宁的样子！

　　辅助丹药便是平日里少恭让屠苏随身携带，填充药囊之物，此时四颗药丸爆开，浓郁的冷香霎时间充斥方圆一丈内的空间，再配合着阵法，屠苏失控的神智立刻被强行拉回，他紧皱眉头，识海间一阵阵刺痛潮水般涌上，极力将他的意识往深渊处下拉。

　　“……是云溪？”

　　屠苏耳闻这道声音，顿时一怔，他奋起全力，总算将控制权又夺了回来。抬起头定睛打量，眼前那人无论是身体、形貌还是其他方面，都无疑是韩休宁的模样。

　　“娘？”可是……怎么可能？

　　头脑还有些眩晕，屠苏稳住心神，勉强压制住煞气，他的双眼仍是血红一片，比之方才，却带着几分清亮，如同上好的红宝石一般，晶莹剔透，透着似邪非邪的奇异之感。

　　少恭隐在一侧，心底大石完全放下，由此来看，屠苏解开心结之事基本板上钉钉，不出意外的话，对于煞气的控制也可以更上层楼，这样一举两得的事，不枉费他算计一番。

　　至于屠苏恢复后他应该作何解释，少恭亦早有计较。

　　“云溪，你……”韩休宁又唤了一声，却没有再说下去，记忆停留在最后一刻，将焚寂煞气引入孩子体内，他现在……现在怎么样？对了，云溪已经长大了，时间……到底过去多久？

　　没有多花时间就辨认出自己的孩子，韩休宁有些茫然，她担忧地看着对方，心里乱成一片。

　　屠苏冲过去，伸出手试探着触摸，指尖没入层层叠叠的衣饰，毫无真实之感，他心里一痛，却又有些说不出的庆幸：不是焦冥……

　　那是……灵魂么？

　　韩休宁看到这一幕，也有些恍然，她知道自己死了，却没有一个明确的意识，直到现在，似真似幻，犹如隔世，她半是惆怅半是欣喜，微笑道：“云溪，娘很想你。”

　　没有过去的严厉责骂，仅是直直白白的袒露心声。

　　韩休宁不知道自己死去多年，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屠苏眼前，也不知道自己能存在多久，她不想将这最后的时间，无甚意义地浪费掉。

　　看着眼前的孩子，身姿修长，已经比自己还高了……韩休宁目光温柔，深深望着屠苏，似是希望将他的模样刻进自己的记忆里，永远不会忘记。

　　“娘……我也很想你。”屠苏顿了顿，前因后果他弄不明白，千言万语亦无从说起，到了嘴边，也是这句和母亲一样的话。

　　韩休宁又笑了起来，她不常笑，此时此刻，短短一会儿工夫，却笑了两次，犹如春冰乍破，带着说不出的温柔：“……疼吗？”

　　——煞气在身，定然不会好受。

　　屠苏愣愣摇头，心尖微微刺痛，欣喜、激动、伤感等情绪混合着翻滚而上，这种滋味让他眼底一酸，自制力几乎瞬间溃败，被来自母亲的关怀打的丢盔卸甲，一败涂地！

　　这般絮絮低语不知过去多久，屠苏终于回过神来，他伸出双手，虚虚环住母亲，唇角露出一个幸福笑容：无论如何，能这般和娘说话，他都是极其感激的。

　　少恭远远看着，垂下双眼。

　　他本是想立刻插入其中，和屠苏说个明白，但之后那人的反应，却让他脚步一顿，转而走向远处，没有去听这对母子的谈话。

　　人比之其他生灵，最难以捉摸又最珍贵的，便是七情六欲了吧？让人爱之欲痴、恨之欲狂，辗转反侧、痛苦纠结，却偏偏放之不下、难以割舍。

　　少恭怔怔想着，纵有通天彻地的手段，但却永远掌握不了人心，那发之于微末的感情，每每扰动心湖，便是……层层荡开，无可阻挡。

　　见屠苏的心情稍稍平复，少恭敛起思绪，迈步上前，进入阵法范围之中。

　　他停在三尺外的地方，拱手为礼，淡淡道：“心愿既了，屠苏应尽早送大巫祝轮回往生，滞留人世太久，对于令堂并非好事。”之前便罢了，那只是因执念而留下的一部分灵而已，但经过少恭一番施为，这部分灵暂时觉醒，借助幻形之体，出现在屠苏眼前。

　　可说到底，这不过是韩休宁的一部分而已，若是长久维持，不仅耽搁转世的时间，还会随着损耗，慢慢磨灭所有的灵性。

　　屠苏一愣，刹那间想到什么，这一系列事情到底有何目的？他的目光落在少恭身上，那人毫无反应，但也没有挑衅之举。

　　屠苏轻轻点了点头，示意明白之后，又看向母亲。

　　 “云溪，当断则断，勿要迟疑。”韩休宁沉声道，她望向少恭，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许的年纪，但奇异的是，给人的感觉却是极为沉稳。大概是灵体状态异常敏锐，韩休宁察觉到这人对屠苏隐藏的关切之意，便没有询问他的来历。

　　屠苏张了张口，想要说些什么，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。对少恭，他现在的感情极是复杂，情仇爱恨交织在一起，真不知要作何反应。他不是擅长处理这些情况的人，因此迟疑过后，屠苏决定暂时搁置此事，先将母亲安置好才是正理。

　　他记得上辈子的时候，晴雪曾经说过，人要是太过执着，其灵魂往往停驻于世，唯有愿望达成，才会消散。由此来看，出现在这里的母亲，便是与之有关么？

　　“可还记得甘泉村之事？”

　　“……”屠苏再次点头，他想了想当时情景，问道：“我可以亲自送娘离开吗？”

　　少恭注视着他，颔首道：“自然可以。”

　　他凝出瑶琴，走到屠苏身后，握住他的手，放在弦上，不理会那人有些僵硬的身体，少恭径自道：“虽然因星蕴之故，你我灵力相通，但这样施为，仍会削弱效果。为防万一，在下会默念往生之咒，由屠苏吟唱，你只需记得，虔诚即可。”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韩休宁默默看着，这两人感情甚好，只是云溪心中，似乎有些芥蒂？还有“屠苏”……是云溪的新名字？

　　琴声嗡然作响，少恭扶着屠苏的手，轻轻拨动琴弦。

　　韩休宁微微摇头，安抚道：“云溪，放松，娘相信你，可以做好。”

　　屠苏抬眼看去，母亲的眼神仍是温柔至极，却带着一丝鼓励。他心神一颤，感觉着手上覆着的另一只手，不由讷讷问道：“如果……如果我做错了，娘会——”

　　“不要问我，问你自己。”韩休宁不知道屠苏这么问的原因，但她愿意给自己的孩子最后一个教导，她柔声道：“任何事都是自己闯出来的，只要你有承担一切后果的勇气，还怕做出选择吗？是对是错，不过是他人评价，但对于你自己来说，只要值得就好。”

　　少恭眼神一动，韩休宁说出这样一番话，委实出乎他意料，但是……比起他之前的设想，要方便许多，来自母亲最后的谆谆教导，和自己想明白相比，效果其实差不多。

　　值得……就好？屠苏转目看向少恭，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，终于舒缓神色：这个人当然值得！上辈子他濒死之时，除却晴雪，最放不下的就是少恭，这个和自己纠葛甚深的人，相识相知到背道而行、兵刃以对，这时间不算长，却刻骨铭心，永难释怀。

　　所以这辈子他执着于少恭，希望能拉他走出泥沼，而现在，这个人基本走了出来，自己却迷失在前行的途中了么？

　　少恭注意到屠苏的神色，他握紧对方的手，没有多说，只柔声提醒道：“勿要分心。”

　　屠苏又嗯了一声，但觉心神前所未有的宁静，那些过去之事一一自心底流过，却再激不起丝毫涟漪。心魔解除，他终于可以正视惨痛往事，不用再分神去压制记忆，所有的精力集中起来，凝成一体，便是煞气，亦要退避三舍！

　　这是自己的身体，怎么能容许其他力量横行作祟？

　　彻底解放桎梏的屠苏，比往常更为迅速地将煞气控制住，熟悉了两辈子，又有各种辅助之法，对于煞气，他知之甚详，这邪恶的力量亦是欺软怕硬，只要自己比它更强、更坚定，哪怕它极难对付，天下修道之人闻之色变，结果也会不同。

　　察觉到煞气的波动渐渐平缓，少恭盯着屠苏的眼睛，心道一声果然。

　　褪去血色的暗沉，那红色的眸子越发明亮，似是洗尽纤尘一般。而屠苏眉宇之间的赤痕渐渐隐去，只留下几不可察的细微痕迹。

　　少恭心念一转，判断屠苏对煞气的控制程度应该达到六成以上——随着能够催使的煞气越多，外貌上的异样会越明显。

　　二人对视这片刻，终于各自低头，将注意力集中在琴弦上。

　　琴声再次响起，少了几分滞涩，屠苏随着心底传来的声音，低声吟唱往生咒。

　　韩休宁静静凝听，她微笑着闭上双眼，在琴音禅唱声中，渐渐化为白光消散。

　　母亲的身影彻底消失，眼前唯余乌蒙灵谷破败的景象，屠苏怔怔望着，说不出是满足还是空虚。

　　少恭略微沉吟，重新牵着那人的手，按弦取音，再次奏起琴曲，却是一首榣山遗韵。

　　此情此景，此曲此声，纵然屠苏并不知这首曲子对少恭的意义所在，也深深沉浸其中，只觉它与榣山一样，让自己骤然升起静影沉璧、空山幽水之感，一切情绪都远离而去，仿佛……似曾相识。

　　能够合奏一曲榣山遗韵，少恭曾经想过多次，但从未想过，会如今天这般。

　　——手覆着手，紧紧挨在一起，亲密地仿佛一体，却又分明地是两个人。

　　心思玲珑，难免思虑过多，少恭望着那人，本是引着屠苏释解心魔，到而今，却让自己喟然叹息。

　　PS：时隔许久，来更新~O(∩_∩)O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