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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糯米疑踪（五）

　　无论过去经历多么艰难，他总能保留最后的潇洒自如，任凭爱恨缠身，我自巍然不动，或是讥讽、或是淡然、或是仇恨，表现不同，心底的感觉却是一样的。

　　少恭闭上眼，站在屠苏掌上，圆圆的身体紧紧挨着对方，之前的情景又浮现心间。四周黑漆漆一片，他被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包围着，温暖至极，却还带着隐隐的不安。

　　“……”屠苏不知道说些什么，安静沉默，目光仍落在少恭身上，含着难以察觉的关心与挂念。

　　周围热闹的景象似乎一瞬间远去，天地间静谧无声，只剩下他们两个：你站在大地上，而我……站在你掌中。

　　少恭倏地睁开眼，神情已经恢复平日温和。

　　有礼却疏离地语气，他微笑道：“再耽搁下去，那灯谜就要被人猜尽了。”

　　屠苏闻言，竟莫名地有些失落，点点头，他捧着少恭，没有把那人放回颈间，向外一转，又穿过数人，来到花灯跟前。

　　来这里猜灯谜的人主要是为了免费米粮，对于花灯反而不是那么上心。掌柜的也知道这一点，便把谜题别在灯上，猜过的话就将题目取下，并不要求一定要拿走花灯。

　　看钩子，初始应该有二十盏灯，但现在，谜题剩下四个，灯却还有十七盏。

　　屠苏停住脚步。

　　少恭回首，见他眉宇间露出迟疑之色，心中便明白过来：“放心，他们看到的只是一枚团子。”

　　所以，最多会奇怪，为何有人举着一只汤圆，甚至……还神神叨叨地同“它”说话。

　　屠苏心里一叹，硬是从那人面上看出几分黠意，过去几日同先生相处，只见到他温文尔雅、博闻广识的君子作风，从未想过，还会有这样的一面，多了分洒然随意，整个人都鲜活起来。

　　鲜活？少年人有些恍然，忽然间便有明悟：自己……或许触到了先生更为真实的一面。

　　这一会功夫，谜题又少去一个。

　　两人不再迟疑，循着顺序看去，第一个写作“一夜征人尽望乡”，要求猜一灯谜用语，少恭随口报出答案“同心或是反切”；第二个写作“一钩新月挂西楼”，猜一字，少恭略一沉吟，又笑道：“这谜题倒是有些巧妙，答案乃是一个‘禾’字。”

　　屠苏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起来，将题目解下，又把答案写好，正准备等最后一个，就听那人道：“这题不难，少侠不想试试？”

　　“……”屠苏本想说，刚才已经看过，一个都不会，但看少恭笑意盈盈地望来，好胜心起，便不想这么说了。他凝神打量，这最后的灯谜是一首五言打油诗，与刚才一样，也是猜一字，他心里明白，怕是先生有意将之留下，为难一下自己。

　　解落三秋叶，能开二月花。过江千层浪，入竹万竿斜。

　　少恭见他思索，提醒道：“既是一字，也是一物。”

　　“……风？”屠苏脱口道。

　　“正是，看来少侠并非完全不会，只消入得门来，灯谜之类，不过小道尔。”

　　屠苏点点头，被这番话“夸奖”着，竟觉得面上有些发烧，心跳也有些加快：“多谢先生点拨。”再去想那字谜，他便发现，这道题果然容易至极，就差直言相告了。

　　不过之前那两个，屠苏还是不会。

　　答对一个谜题，能得一斛米，三道加起来，做件“糯米团”新衣，绝对绰绰有余。

　　掌柜看看米袋，糯米这东西，平日需求并不大，他也只准备了一小袋，算起来将将两斛。他有点不好意思，笑道：“这位客官，你要的米数量不够，若是方便的话，不如和我去一趟粮铺，如何？”

　　“……有劳。”屠苏自无不允。

　　掌柜吩咐伙计照看花灯，若是有人喜欢，便将剩下的灯盏送出去，反正字谜已经猜完，这些花灯也没什么用处。

　　他的目光落在中央那盏小灯上，又对屠苏道：“元宵佳节，人人执灯，客官若不嫌弃，就拿这盏灯吧。”掌柜将之取下，交给屠苏。

　　虽然对方没去看那“汤圆”，少年人也知道，自己格格不入的作为，也让这中年人心中奇怪。

　　所以……给了一盏相似的灯吗？

　　少恭不由失笑，屠苏望他一眼，心思反而安定下来，有种说不出的宁谧之感。

　　随着掌柜来到粮铺后门，刚刚进入仓库，十数道劲风袭来，那盏花灯应声而灭，黑暗中夹着“哗啦啦”地杂响，一时看不清楚是何物攻击。

　　屠苏反应敏捷，伸手拉过掌柜，迅速闪身后退。影影绰绰地有许多黑影掠过，他只觉得有什么尖利地东西划过手掌，带起一阵锐痛。

　　欧阳先生！

　　这次可不是他大意，分明是敌人有意为之。奈何一枚汤圆放在掌心，不好把握轻重，否则，也不会被人轻易得手。

　　这一波攻击过后，再没有异常。

　　那掌柜哆哆嗦嗦地点燃壁灯，发现室内一片狼狈，有许多存粮不翼而飞，不由惊骇道：“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！”

　　屠苏弯腰捡起一片羽毛，又环视四周，心中已有定数，他沉声道：“交给我。”

　　扔掉花灯，匆匆追出去，少年人权衡之后，直奔西方。

　　粮铺失窃，虽然现场杂乱异常，但屠苏仍抓住关键一点：便是那不知名的鸟兽！从羽毛来看，和之前猎人驭使的雀鹰极为相似，加上失窃的粮食中，同样有糯米，屠苏只能得出一个结论：此事一定和猎人有关。

　　想到这一点，他回忆起放走猎人时，少恭那似有深意的话，不由暗自揣测：莫非先生早便看破，猎人绝非表现出的那般普通？

　　西方是来时之路，兼且山深林密，屠苏觉得，猎人既然如此关注糯米，定然和任务委托人“薄皮芝麻馅”脱不了干系，而现在……少恭便可算是任务委托人，猎人带走他，或许有什么阴谋。

　　心中忧急，屠苏脚下如风，刚走到镇子口，就敏锐发现，左边的树上嵌着一粒糯米！借着月色，白色的米粒发出晶亮亮的柔光，足以起到指示之用。

　　是先生留下的？

　　屠苏心念电转，立刻沿着“正路”前进。

　　少恭被鸟爪近身的一刹那，脑中掠过数个念头。他轻轻跳起，间不容发地躲过袭击，滚入鸟身之下的竹筐中。

　　雀鹰的速度不慢，判断出方向后，少恭一边留下指示，一边默默纠结：等百里少侠追上来的时候，应该如何解释，自己能够将糯米粒嵌在树上？

　　灵力法术绝对不能暴露，但仅凭幻术……还不足以掩饰。

　　少恭有点后悔，这个任务不算麻烦，但是有个百里屠苏在，对他来说，就是十足十的麻烦。

　　就比如说，他和屠苏说话，需要传音，这就暴露了一部分实力。

　　不想真做个团子，只好使用幻术，这又暴露了一部分实力。

　　现在要留下标记，还得用更多手段，岂非又暴露了一些？

　　……追根究底，却也怪不得别人。

　　少恭想到初来时发生的那件事，在心底叹了一口气：若非变成无手无脚无五官的团子，他哪里要费这么多心思？行走、说话等等日常小事，都要用法术来替代，不暴露才奇怪呢！

　　这也就是百里少侠年纪尚轻，又是初次下山，否则，怕是瞒不过去。

　　思及此处，少恭又“丢”出一粒米，暗自苦笑：常言道，可一可二不可三，他之前便疑虑重重，等再过片刻追踪而上，定然会明白过来。

　　少恭从未看低屠苏，也因此，对眼前颇显“棘手”的局面郁闷不已。

　　他沉吟着，心里浮现出一个疑问：不知百里少侠，可会出口相询？

　　雀鹰终于飞到目的地，少恭判断一下形势，自己努力，把小竹筐挂在树枝上。

　　猎人走过来，这根树枝与他刚好齐眉。

　　少恭站在筐子里，仍是好整以暇、意态闲适的模样，对于当前的处境没有丝毫胆怯。

　　猎人心里泛起嘀咕，忍不住问道：“你不害怕？”

　　“为何要怕？”少恭扬了扬眉，忽然又想到幻术，对方不是屠苏，看到的根本不是“欧阳先生”的模样，自己没必要浪费表情，便无趣地敛起笑意。

　　猎人：“……”

　　“在下一直很好奇，你的身份。”

　　猎人目光一凝。

　　少恭见他神情，反而不再继续，只淡淡道：“你抓我来此，不做些什么？”看看四周景色，他越发笃定。

　　呵呵~又是一个妄想窃取灵物之灵的人！不知这人怎么骗了原来的委托人，但很明显，真正的薄皮芝麻馅已经死的差不多，只剩下提取精华了。

　　联想到灵力微弱的大白团子，少恭暗自叹息，这单纯的灵物一心想着取暖，怎么也想不到，会引狼入室，害了自家弟弟罢？能进入城镇发布任务，薄皮芝麻馅的灵力绝对不低，况且，少恭自己也亲自“品尝”过。

　　至于猎人接到的任务，之前应该不是“寻物启事”，现在才是，他能进入交汇的城镇，想再接一个委托，应是轻而易举。反正哄骗成功后，薄皮芝麻馅自然会发布任务，这正中猎人下怀。

　　心思转了几转，他想的透透彻彻，便有了一个颇为“冒险”的主意：关键就在……侠侣榜的任务规则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