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示:一个主缙云视角的意识流短篇;一发完结类。
缙云常常听到雨声。
有风急雨骤的暴雨、有雨打芭蕉的大雨、有淅沥如烟的小雨,像是一曲漫长的音乐,由高亢激昂转为低沉婉转,终至于无,渐渐消散于余音袅袅中。
【暴雨】
雨势格外猛烈,蕴含着天之怒气,化为霹雳雷霆,直唰唰的砸下。青石所制的房屋、地面被拍打出声响,连绵在一起,如同无数蒙皮的巨鼓,发出沉闷的震动。
缙云带着斗笠、披着蓑衣,他沿着屋檐下行走,十数步后方穿过厚重的雨帘,去到屋后的空地上。这里被开辟出一块小花园,种着移植自西陵的花儿,以及缙云曾经见到过的,一些稀罕的植物。
他本没有这般闲情逸致。
然而自魔域归来后,每况愈下的身体不适宜再上战场,于是在巫炤的强烈建议下,姬轩辕大方的给战神放了一个没有期限的长假,由此之后,缙云便有了充足的时间,可以摆弄这些娇弱的花草。
从一开始磕磕绊绊,到现在有模有样,缙云学了不少知识,虽然仍是陌生,却比刚开始要好得多。
执剑的手抚上指腹大的花瓣,那种细腻娇嫩的感觉,与太岁带着阴刻纹饰的坚硬剑柄截然不同。缙云却慢慢喜欢上了这种触感,异样的、渴望珍惜的奇妙触动,与某次意外碰到巫炤的手似的,带着细弱的电流,自心底猛然窜过。
缙云把一旁捆扎在一起的茅草甩开,平铺在早便搭好的高大木架上,有了这层遮掩,那含着摧残力度的雨滴便被隔绝在外,为花草们营造出一片安稳的天地。
他记得第一次这么干的时候,巫炤的语气带了一分不赞同,鬼师同样喜欢花草,却绝不会迁就照顾。巫炤喜欢能扛过暴风雨的“强者”,而不是连生存都无法维持的“弱者”。
“自然雨露,本就是植被所需,你这样做,即便让它们得一时之侥幸,却终究少了历练。”
“我能护着,偏要看它们去死?”缙云摇摇头:“做不到。”
“……你的羽翼,庇护不了所有人。”巫炤沉默片刻后道,像是在劝诫,但终究点到为止。鬼师知道他们彼此固执,能让缙云稍作退步,蜗居于此,已经是极大的成果。
可对战士来说,壮年便已迟暮,又是何等的残忍。
反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在战场上。
缙云自回忆中回神,他突然间脱下蓑衣,扔掉斗笠,雨滴兜头兜脸的砸下,几乎让他睁不开眼。战士张开双臂站在那些被他护住的花草前,用身躯形成一道看似厚实的墙壁。
强壮与孱弱,脆弱与坚强。
在缙云身上交织成独特的韵味,暴雨终究无法持久,说不得过去多长时间,那雨势变得小了,不再如最初猛烈。
【大雨】
天阴如墨,乾坤晦暗,大雨倾盆。
这样的天气已经持续一段时间,轩辕丘中一些地势较低的房屋便不可避免的泡进水中。缙云自然无法坐视,他赤着精壮的臂膀,扛起大块物资,帮忙转移。
老弱妇孺一个劲的向缙云道谢,战士罕见的耐心,不过他并未多言,只是偶尔会发出几声回应,其他时候大都沉默。
匆匆忙忙的从早忙到晚,西区的人与物终于转移的差不多。缙云抹了一把额头,又拧了拧辫子里的水,便悄无声息的离开,径自回返住处。
房门虚掩着,缙云看到一个人端坐着,他欣然一笑,呼唤道:“巫炤。”战士对鬼师太过熟悉,虽然光线暗淡,他只看到轮廓,但心底便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对方的名字。
一灯如豆。
那光源晃了晃才稳定下来,原是巫炤弹出一道灵气,点燃了屋角的膏腴灯。
鬼师平静的脸显露出来,眉目如画,却分明透出几分煞气。缙云看到巫炤慢慢转动手里的骨笛,似漫不经心般问道:“轩辕丘的人,安敢如此怠慢你?”
缙云一怔:“……怠慢?”
巫炤停下手里的动作,他站起身走到缙云跟前,绘满巫纹的纤长手指冰凉凉的,自战士潮湿的额间、鬓角划过,大约是想清理掉那些水渍,但鬼师的灵力微微波动,又静止下来,并未真正出手。
缙云明白过来,他解释道:“只是帮一点忙。”
“……”巫炤静静立了半晌,才淡淡道:“各司其职、各行其是,堂堂战神,不该如此。”
“区区虚名,和帮忙又有什么干系?”缙云扬眉道,他晶亮的眼看着巫炤:“若我请你帮忙,你会囿于鬼师的身份,冷眼旁观吗?”
巫炤想说这不一样,但缙云接着道:“你这次灭杀了不少魔,魔障残留,还是宽心为好。”
于是鬼师身上的气息稍稍缓和,似有若无的,缙云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。
雨势又变小了。
【小雨】
淅淅沥沥的雨自天幕飘落,轻若无物,唯有打在脸上的时候,才能感到一丝丝凉意。
缙云很少生病,但这次却没有躲过劫难。他裹在被褥里,控制不住的低低咳嗽,虽然竭力压制声音,却仍是不能避免被屋外的人听到。
“醒了?”巫炤折身入内,随着他的到来,还有一股浓郁的苦涩药味。陶碗里盛放着黑漆漆的药汁,正散发出热气,熏得缙云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,那堵得严严实实的鼻腔反而因此通畅。
战士没有多加推拒,见巫炤把碗推过来,就干干脆脆的仰头一饮而尽。药味在舌苔上流连不去,缙云看着巫炤,瓮声瓮气的道:“你这两天很闲?一直盯着我。”这语气带了几分郁闷。
“不闲,但尚能挤出一点时间。”巫炤淡淡道,他自然而然的在缙云旁边坐下,随即取出几枚骨符,认真研究其中的道理。鬼师于西陵来说,是精神领袖,地位崇高,但也意味着责任重大。
但族内事务有嫘祖这个族长处理,巫炤需要做的,主要集中在巫之堂。
“我这次——”缙云话未说完,便被巫炤打断,鬼师蹙起眉:“我不想听你这次又是因为救了谁或者帮了谁,在身体好转之前,不可以踏出这间房屋半步。”
“……生病和受伤,是两码事。”缙云咽下原本想说的话,补了一句。
“但休养一样。”巫炤似笑非笑,大略是猜到缙云的郁闷,鬼师安抚道:“好了,我的药很有效,不需要太久。这几天下雨,本也不适合外出,等雨停了,你就可以好好活动一下身体。”
“能碰剑?”缙云兴奋起来。
巫炤触到战士渴望的眼神,他想了想,模棱两可的道:“大概吧。”
缙云的唇角耷拉下来,他探出手臂,轻轻拽了拽巫炤的衣服。鬼师不为所动,缙云抿紧唇,又加大力气,摇晃了几下。
“别闹。”巫炤呼出一口气,糊弄似的承诺道:“这样,若是雨后初晴,虹桥横天,那就允许你碰太岁半个时辰,否则的话,只能看看。”
缙云得意的笑起来,眼睛弯成一线,月牙也似。
雨声越发的小了。
【雨停】
缙云迷迷糊糊间一个激灵,他在黑暗中睁开眼,看向晨光熹微的远处。
一直持续不断的雨声自耳旁消失,然而期盼的彩虹并未出现。微风轻轻吹过,拂在脸上有些隐隐的刺痛感。缙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,把视线移向“雨”后的大地。
安静,静谧。
缙云曾想接住那些“雨”,但覆水难收,落地了就再也无法聚拢。
无论雨势是大是小。
由巫炤制造的“雨”已经停了,然而他空空的心并不能充作容器,只能任由那雨密密地击打、流下,等那雨由大转小转无、温度由热转凉转冷,倾泻一地,满目艳红。
天,冷了。
似再无回春之日。
而并非每一个雨后,都有彩虹。
——end——
PS:算是象征吧……没有明说,但已经说尽。今天早上的脑洞,大概是前几天下雨了,所以清晨看着镜中的自己,突然有些寒冷,便写了这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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